第4章 忆往昔之昨日不可追,踏前路之晦明自可定
3个月前 作者: 长安尽雪
三清山,三清宫内。
楚沐兰感到好像有人在轻轻摇他,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只见一紫衣女子坐在他身边,乌黑的秀发盘起,眉目清秀,蛾眉淡扫,不施粉黛,却遮不住绝代风华,眉目间又透着一股英气,颇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。
楚沐兰瞬间感觉自己清醒了,“眉如远山黛,眼似秋波横。姑娘真是好生——”
看来没完全清醒……
“呃,不对,我这是在哪,发生了什么?”
女子温和地笑着,但眼底却荡漾着一抹淡淡的哀愁,“放心,楚家大多数人都安全转移了,不过,现在赵家赵天行之子赵无明,也就是现任赵家家主掌控了摘星宫,同时楚家包庇魔域公主的罪名,算是坐实了。”
眼前的女子虽然有种九天仙子般高高在上的清冷气质,却不让人感到疏远,可能因为是她嘴角挂着的那盈盈浅笑吧。
“魔域公主?”楚沐兰第二次在变乱之后听到了“魔域”这个词汇,“魔域到底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?”
那姑娘眼帘一垂,绕开了这个话题,“至于这里,这里是道门三清山。”
楚沐兰见她不愿说,便也没有多问,只是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
那姑娘说着,头上的玉簪还时不时发出幽微的紫光。楚沐兰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,“姑娘,这玉簪是——”
面对楚沐兰询问的目光,女子仍旧保持着灿然的笑容,没有解释。
楚沐兰总是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,忍不住开口,“敢问姑娘,我们可曾见过?”
女子眼底闪过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,“不,我们是初次相识……”
落秋月走了进来,她换下了那身红衣,此刻看起来有些疲惫,顾不得淑女形象,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盏猛灌。
她几乎是抽出空来叹了口气,“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茶,这位是姑娘京都宁家宁安兰,也就是你天天听的说书人挂在嘴边的——白衣剑圣。”
“白衣剑圣——”,楚沐兰思索,“好似听说过。”
宁安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,“自北境长城一战后,我便近乎退出了世人的视野,也不怪你印象不深。”
“她是来找林天师去支援摘星宫的,只不过被我先请了去。”,落秋月解释。
“至于你为什么在这——我最后虽然打晕了你,却也没来得及让你和你叔叔他们一同离开,便顺路把你带到这里,毕竟不惧各大门派联军的势力为数不多,其中之一便是道门天师府了。”
“他那是不惧吗?分明源自红衣仙子的的勇气嘛。”宁安兰打趣道。
“仙子真是抬举我了,我纵使实力再高,也不敢力敌各大门派啊。”穿着一袭玄色道袍的男子跟着落秋月走了进来,想来便是她口中的天师林潇恒了。
“所以,还是仙子给的勇气喽。”宁安兰如清泉一般纯净的美眸中闪过一抹狡黠。
楚沐兰在旁暗中思索,总觉得宁安兰这个名字很熟悉,长城之战——
他犹豫着开口:“姑娘不会是我父亲的得意弟子,传说中的长城侠女吧?”
“呦,反应这么长时间,真是书呆子啊。”宁安兰自顾自梳理着头发。
“书呆子读的书多,不如说说你知道些什么。”
楚沐兰有些不好意思:“那我应该叫你师姐了,不过我也是听书上说的,在本尊面前就不值一提了——”
宁安兰摆手,“无妨,我倒也没听过书上是如何说的。”
“好,这是一段说书人常常提及的故事,据说建国之初,天河四年,北方蛮族大举南下,共五十万之众,为应对此事,中原武林门派齐汇于摘星宫欲共同抵御北蛮,史称——北御之盟。
同年二月,双方高手决战于川山之下,那蛮族首领以炼体之术结合邪功,以至亲之血祭剑,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敌,不日,中原武林惨败,退于北境长城之内。
三月后。蛮族临至长城,无人可阻,关外百姓逃亡而至,好不容易安顿下来,蛮族又至,只觉得求生无望,心灰意冷。
守城军士奋勇抵抗,但奈何江湖之战已败,仅凭五万余众守城普通军士显然无法应对五十万联军,大势不可逆转。
后天元帝急调太子李昭平亲率天世军戍守宣府重镇,不料太子自有决断,言称‘一味的被动防守并不能解决问题,于是关门大开,天世军——”
“咳!咳!”,落秋月轻咳两声。
楚沐兰尴尬地挠了挠头,“抱歉,跑题了。”
“尽管如此,中原武林的惨败带来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,关破之日,关外血流成河,尸横遍野,眼看着蛮族就要冲入长城,而一旦入了长城,蛮族军队在关内便近乎无人可阻。
中原众高手称:“拖着重伤之躯也要将蛮族拦在城外。”
于是在那一天,十二剑仙与三位剑圣再度齐聚城墙之下,与蛮族首领与五大汗血战,最后还是退入城内,只留下几具尸首。
终于,宣府还是被蛮族攻破,城破之日,百姓有的忙于逃难,有的已经心灰意冷,围在城门楼等着看蛮族破城,有的还血气方刚,要与蛮族血战到底。
尽管城门大开,但他们没有看到一个蛮族士兵走进城来,在街边百姓的注视之下,有一白衣侠女从城内走出,傲然立于城下。
有人说,她是除了天下第一南宫万华之外,中原武林唯一的一位云海境。
还有人曾看到她一人一剑一白马,孤身杀入敌阵,力敌蛮族首领,打的数万蛮族将士溃不成军。
第二日黎明,她策马而归,脸上看不出任何疲累或是痛苦的神情,身上的一袭白衣竟不染一丝血迹,也没有沾上任何污秽。
她没有多做停留,婉拒了各方势力的感谢,只是策马到京师去春风楼里听了一曲琵琶,随后仗剑走马而去,不知所踪,当日京城百姓夹道送之,故而她便有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号——长城侠女。
再后来春风楼楼主发现她留下了一本秘籍,那便是被认为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学——《长遥九经》。”楚沐兰似乎意犹未尽,“多么传奇而美妙的故事啊。”
林潇恒打趣,“你倒是有几分说书人的天赋。”
宁安兰美目微颤,轻轻叹息:“是啊,事情本可以是这样的,但是那终究只是有意流传而出的版本,你可知,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楚沐兰好奇道:“原来这竟是假的?”
“是啊,某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,为了他父亲的面子,骗了整个江湖五年之久。那日我的确一人杀进敌阵,原本被打散的联盟再度凝聚·,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,可是混战之中,一柄剑从我背后刺了进去——”
“什么?!”楚沐兰感到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,他耳熟能详的故事,竟然有一个如此黑暗而血腥的真相。
“赵家家主赵天行为谋夺我手中的长遥九经——”
“你手中的?”
“对,长遥九经本是楚玉寒流传而下,百年后流落至南宫万华手中,碰巧——”,宁安兰嫣然一笑,“我有两个师父。”
“赵天行勾结蛮族,偷袭于我,中原众人本就不敌,而赵天行当时已经入了半步仙境,战况更是惨烈,当年天武阁更是满门战死。”宁安兰的眼眸望向远处,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。
“我与阁主方云还是旧识,后来再没有找到如此知心好友了。”林潇恒声音哽咽。
楚沐兰楞在榻上,似乎难以接受这个答案。
“最后我以濒死之体拼尽全力,也只重伤了赵天行,而我自身功力尽失,静脉阻塞,再难以恢复境界。”宁安兰的眼神锐利如刀,楚沐兰看了都有些胆寒,如此温柔的女子,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如此失态,想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也是难以想象的。
“最后是你父亲保住了我的命,击退蛮族五大汗,将我带回春风楼。我念及恩情,拜他为师,我已无法修习《长遥九经》,便将他交给了你父亲,而你父亲楚宣,便是那时的春风楼楼主。”
楚沐兰听到熟悉的名字,心忽然痛了一下,但旁若无事,作颇为感兴趣之态,“我父亲还有这般风流的身份,我还以为他一直都如此正经呢。
他忽地想到了什么,犹豫着开口,“这么说,师姐与赵天行是同辈,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?”
宁安兰眼神飘忽了一瞬,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解释,“因为入登仙,可得长生。”
“那师姐现在岂不是已经——”
宁安兰轻咳两声,“人是否年轻,重在心是否已经苍老。自我被赵天行重伤以来,弃了长生,游山看水,便算是重活一世,倒也逍遥快活。”
她俏皮的眨了眨眼,“所以本姑娘芳龄——五岁!”
“啊?”
楚沐兰换了个话题,“那——长遥九经如今在谁手中?”
落秋月放下茶盏,笑嗔道:“你不如看看你父亲留给你的是什么。”
她递过一个卷轴,楚沐兰急不可耐地展开,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大字“长遥九经”。
一般来说,习武之人按实力强弱可分八境,分为五大凡境与三大仙境,入仙境可超脱于天命,而那传说中的登仙境更是可得长生,不过自古入仙境者一世也寥寥无几,更何况那登仙境强者大多得了长生,看破众生,不参与这江湖纷扰纷扰,故楚沐兰也只是在各种话本亦或是高手口中听说过。
而这五大凡境分别是
清络境 入清络者可在体内流转内力,清净经络,开始修习武功
玄脉境 入玄脉者可将内力外放,可隔空控物,出手伤人
尊主境 入尊主者凭自身实力已可成一方强者,人中翘楚,如今年轻一辈中,为人所知的入尊主境者也不过数十人,皆是人中龙凤。
破尘境 顾名思义,入破尘者实力之强已非尘世中人可以揣测,抬手间可破百人之围,出手可以天地万物为武器。破尘境强者多是一方势力的长老级别,实力深厚,在江湖上算不上赫赫有名也得在当地家喻户晓。
通天境 入通天者已经与天道有所感应,出手时可引动自然法则,有时天降异象,威不可敌。
通天境大成之人由于已经能够引起明显的天地异象,接近仙境,举手投足之间缥缈若仙,故也被称为剑仙。
而这仙道三境分别是
战天境,战天境又被细分为两个境界
(第一便是解命境:入此境者将不再受天命束缚,超脱于天命之外,若是可以预知未来,甚至可以做到逆天改命之事。
而第二是净心境:据传入此境者需看破俗世,净明己心,方可得逍遥。)
而解命境巅峰也被敬称为剑圣
登仙境 入登仙者可得长生,与日月同寿,与天地齐老。
云海境 对于入云海者,天下浮生于其如过眼云烟,沧海一粟,届时一人便可抵千军之众,抬手可翻天覆地,挥剑可崩山倒海,若是有意,可改天下之势。
但在传说之中,还有第九个境界,至今只有楚家太祖楚玉寒曾经达到,这使得它更添了几分虚无缥缈之意。
“长遥,乃是各方小邦对于由北魏和南越及周边地区组成的地区的统称,百年前楚玉寒于此地登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第九境,传《长遥九经》于世,据说分为九卷,每习一卷,可升一境,不过这第九境究竟存不存在,过了这么多年,大家都存有异议,而且就连宁姑娘也只修习到第八卷。”落秋月解释道。
“那我父亲呢?”楚沐兰想到似乎从未看到父亲用出除了星陨剑法之外的武学。
“他没有修过,这功法唯有武学之体方可修习,否则反伤自身。”宁安兰回答。
“武学之体?”楚沐兰从未听过这个词。
“这是一些人与生俱来的天赋,宁姑娘说长遥九经上记载称与心性有关,不过稀缺的很,目前世上只有三个武学之体,除了南宫万华前辈以外都在这间屋子里了。”落秋月解释。
“师姐,还有……”楚沐兰望向林潇恒。
“莫要看我,我若是能修,现在这东西还能落在你的手里。”,林潇恒双手一摊,半开玩笑道。
楚沐兰又望向落秋月,落秋月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我?!”楚沐兰惊地从榻上跳了起来。
“对,就是你,武学之体之间的感应,不会错的。”宁安兰目光如炬地盯着他,让楚沐兰感觉有些难为情。
“师姐,你是认真的?”
宁安兰凑近了些,“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?”
林潇恒适时地打断了这场对话,“今日发生的事未免太多,给他些缓冲的时间吧。你们暂且住在我这里吧,我去腾出些客房。”
……
入夜,落秋月辗转反侧,白日里楚沐兰的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“师傅,我的家人都还流亡在外,幸得各方相护,虽无性命之忧,却唯有我能歇歇脚,我——想给父亲立个碑,衣冠冢也好……”
她似乎听到了幽幽的呜咽声,却不是楚沐兰,听声音应当是女子的哭声。
她干脆起身走进回廊,只见宁安兰正掩面而泣,她哭的声音闷闷的,大抵是不想吵醒别人。
落秋月轻轻拍着她的肩膀,“好了,这不是你的错,大家都尽力了。你功力尽废,又能做些什么呢?时间不早了,回去睡下吧。”
宁安兰哭的更大声了,她没有说话,只是指了一个方向。
落秋月循着她的指引走去,黑暗之中,能够看到摇曳的烛光,微弱的光晕打在跪坐的少年身上,他的面前,是五尺石碑……
黑暗的角落之中,还站着一个男人,林潇恒见落秋月来了,默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“这石碑——”,落秋月压低声音。
“宁姑娘亲手雕的。”
……
凭栏夜酒冷,五尺石碑寒,旧时青锋,留不住明朝君马。
彼岸桃花瘦,三更烛火摇,波光流萤,曳不回昨日同舟。
……
翌日清晨,当晨曦透过窗柩,不约而同之下,众人都没有提起昨日之事。
楚沐兰看了看三人,正色道;“现在有了诸位,杀回摘星宫又有何难?”
宁安兰有些无语:“你当真以为凭借一个残废一般的我,受门规束缚的林天师,再加上你师父就可以对付整个江湖了?”
楚沐兰收起卷轴,冷不丁冒出一句,“那好,今日起,我便修习这长遥九经。”
“你不是不想学武吗,怎的现在决定地如此干净利落?”,落秋月有些疑惑。
“之前是不需要学,也没兴趣。现在楚家需要我,自然便有兴趣了。”,楚沐兰语气坚定。
“那好,今日起你便跟着宁姑娘学武,我父亲传我有事,我需先回落家一趟,况且摘星宫的事还需善后,我得出一份力。”,落秋月起身,“希望再次见到你时,你已经具备向我讨教的实力。”
言罢,落秋月便拿上落雨伞离开了。
“谨遵师命。”楚沐兰对着落秋月调皮的挤了挤眼睛。
“既然要学武,先要抛除杂念,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,你父亲的事——”宁安兰斟酌着语气。
楚沐兰听到宁安兰提起,情绪明显变得有些低落,但他的回答干净利落,“我尽量不去想它,况且父亲说了,要我带着大家好好活下去,我将来还要替父亲报仇,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,哪里来的时间悲伤呢?”
宁安兰仔细品了品这番话,“诗酒公子所言,果然都很有道理啊。”
楚沐兰故作大大咧咧地摆摆手,“我若是伤心过度,恐怕也不是父亲想看到的,不提这个了,师姐有什么安排?”
“你师傅走了,我们也该出发了。”宁安兰也起身,“去为你求一柄剑,你父亲的剑不能轻易动用,你需要一柄真正属于你的剑。”
迎着升起的朝阳,一辆马车自三清山飞驰而出,向北而去。
“我们去哪?”
“入江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