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51章 法兰西岛之战前夕
3个月前 作者: 重生的杨桃
白天是没完没了的石弹轰击,入夜后的偷袭断断续续。
困守法兰西岛的战士在吃过大亏后只好躲在避难所内,只有少数胆大的家伙才敢冒险将受伤的同伴拽回来,至于确定被砸死的倒霉蛋,尸体暂时就扔在原地。
大量战马安置于岛内的马厩,理论上马厩由厚重石墙保护什么都不怕,巴黎伯爵千算万算都没想到,自己居然天天被大量石头砸脑袋。
一座又一座马厩被骚扰攻击,因为真的有马厩的草垛棚顶着火,惊恐的战马当即发了狂,那一夜不少战马到处冲撞,它们冒着从天而降的火箭与石块在岛内乱跑乱窜,一些马匹就在乱跑时候被砸中,猛然跌在石板路上折断了腿,好端端的一匹战马就这样废了。
留在马厩中的马匹情况也很糟糕,个别马匹身上的伤口暂时无法救助,士兵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,何谈看管好战马。库存的面包已经消耗干净,最难啃的黑面包块被砸得粉碎,就着凉井水艰难咽下,如此难以下咽的猪食也吃完了。
守军并不缺粮食,缺的是露天煮麦子的环境。
每时每刻都有石块砸进来,强行在户外煮麦并非不可,只是一旦石块砸中大陶瓮必然引起碎裂,一瓮麦子也就废了,没有人敢于冒险。
他们不得以选定一些坚固房间煮麦,被逼急了的巴黎伯爵干脆在自己的家宅中架设临时灶台。
木柴劈啪作响,御所内烟熏火燎。
军民最严峻的吃饭问题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满足,此刻再讲究生活精致的小贵族,都已经邋遢得成为他们在ui看不起的那些农夫。困守法兰西岛的骑士们损失了很多战马,他们脏兮兮地坐在阴暗角落,捧着木碗嚼食烟火气很重的煮麦,饿坏了的大家顾不得体面,一时也将战斗之事搁在一边。
大家对自身处境有着明确认知,无论如何围城军的主体是诺曼人,向这群人头像太损自身的颜面,就算有幸苟且活下来,也要在嘲笑鄙夷中度过一生,此乃一名军事贵族最可耻的。
户外随便走上几步就能看到一枚拳头大的石块,平整的石板路被砸出很多裂纹,原本巴黎平原的浮沉很少,法兰西岛整体却铺上了一层碎石渣。
死者尸体最终被清理到墙根处,活着的人无奈地注视着死者逐渐发臭。岛内没有空间掩埋死尸,若将尸体抛入塞纳河,举动一定能被围城军看到,无形中就是助长敌人的士气。
他们能拉得动阵亡者尸体,倒毙的战马太过沉重,索性就任由其留在原地默默发臭。
法兰西岛内一片颓唐景象,罗斯军针对它的骚扰战持续三天三夜,即便到了计划之日的前夕,骚扰战仍在继续。
那些东躲西藏的守军都躲出经验了,只要藏在“洞窟”中就不必担心被砸中,他们的士气也被不断消磨,一些人开始不关心城外的事情,自己置身于伸手不见的坚固窝棚里想那么多干什么,还不如祈祷坚固石墙能完全挡住敌人,任凭野蛮人用稀奇古怪的武器发动攻击,面对石墙只能忘墙兴叹罢。
一些骑士们也如土拨鼠般藏起来,不同于普通民兵,他们身为小贵族多少位法兰克以外的世界有一点了解。
传说东罗马都城的迪奥多西城墙如山峰般高大,任何军队都休想攻破城墙,巨墙也庇护者庞大的君士坦丁堡永远平安。
他们从未见过迪奥多西城墙,考虑到法兰西岛石墙也足够坚固,就算野蛮人战斗力强得不可思议,总不能还能毁了墙。
在绝对的危难中,唯有坚信城墙坚如磐石,他们才有勇气保持镇定继续坚守,才能确保不会集体发疯引起营啸。
本来,这个时代的攻城战是非常罕见的,大部分志得意满的军事贵族,发现他的敌人龟缩堡垒内往往束手无策。
还有什么比两军列阵旷野堂堂正正决战更光荣的事情么?
查理曼在世的时候,法兰克军队鲜有攻城记录,所以当军队首度进入东罗马帝国的领地,至多占领了几座小岛就被东罗马海军赶了回去,根本无力迅速攻占一些城市作为坚守的据点。法兰克军队不懂如何高效的暴力攻城,他们所能想到的破城办法就是围城打消耗战,一场战役总是旷日持久,往往还可能因围城军物资补给障碍,亦或是遭遇敌军援军的威胁,从而被迫撤军。
起初巴黎伯爵也是这么想的,他完全错估了罗斯军。
摆在留里克面前的有很多难题,攻破法兰西岛是难题之一,却不是最大难题。
围城军兵力过于雄厚,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大规模作战,所有人手痒痒。
大军完全占领巴黎外围区域,三万张嘴每天都要吃掉大量食物。
虽说军队还保有大量库存粮食,一批友军的伙食也不劳自己提供,然而继续拖延时间就是持续无意义的消耗。罗斯军手里的粮食终究有限,根本经不起这么多嘴的长期消耗。
当前的时间点也已经非常微妙——夏至日。
住在法兰克境内的民众会在夏至日前往最近的大教堂、修道院参与弥撒活动,那些教士们也乐于在全年最长的白天拿出一些面包用以施舍。在北欧,夏至日是传统的祭祀之日,只是规模没有冬至大祭祀隆重。
夏至日一过,就意味着一些粮食作物就要成熟了。
晚冬到初春播种的黑麦、春燕麦、荞麦往往在七月底开始收获,拿骚-科布伦茨军与麦西亚军中有着大量民兵,哪怕这些战士已经通过缴获全面换装,他们打扮得像是很正规的步兵,骨子里依旧是土里刨食的农民。
一旦耽误夏粮收获势必导致明年出现饥荒,此次作战联军收拢了大量本地农民战士,纵使留里克有意拖延服役时间,广大民兵随着日期进入七月份也必将归心似箭。
拿骚军与麦西亚军除了核心兵力外,其余战士都希望巴黎之战快点结束。
吉尔伯特与艾伯哈特,他们也希望快点结束这边的战事,然后带着剩下为数不多的士兵回到封地。
反倒是把持长船可以四海为家的丹麦战士们,越是秋季越是捕鱼好时节,他们靠海为生,与农民习惯的获物时令迥异。留里克并不需要这种不受控的军队帮忙,战争持续到现在,他也不知道拉格纳有何颜面带着大军来凑热闹,不劳而获者还妄图得到银币?碍于面子彼此还要共叙兄弟情。
再说,丹麦军已经洗劫了鲁昂城,造成自己为大儿子的谋划遭遇挫折,到头来长子雷格拉夫未来控制了鲁昂地区,得到的居然是一片人心离散、民生凋敝的大地域。
恐怕法兰西岛的城墙不堪一击,罗斯军决定在七月初发动强袭,不仅仅是为了攫取城内财富,更为快点结束这边战事,遣散大量暂时失去利用价值的友军,令罗斯军能以更灵活的姿态继续行动。
因为攻占巴黎是阶段性的胜利,也是开启下一阶段战略的起始之地。
联军在城外布设了小型石船祭坛,他们按照故乡的习俗,斩杀驯鹿以鹿血祭祀河神。他们乐于相信塞纳河有河神,再将鹿尸焚烧祭祀天上的诸神。
祭祀活动规模很小,它实在是进攻前必走的一道流程。
行动的前一天,围城军针对城市的骚扰还在持续。那些躲在城门楼内的守军战士,他们透过观察孔可以清楚看到大批敌军在浮桥上移动,大量战士在从右岸向左岸转移,围城军简直是在打明牌,面相左岸的南门必是主攻方向。
行动前夕,无数贵族已经大摇大摆进抵城南区域,这时就连远远看戏的拉格纳,也大摇大摆组织船队前来观战。
因为通向城市的仅有两座桥梁,河心岛的石墙贴着水域建设,那里没有靠谱的登陆点,使得破城之后的军队,仅能从逼仄的桥梁向缺口冲锋。围城军就算再是兵力雄厚,一旦与守军在缺口处爆发大战,进攻方的优势碍于地形限制基本无力发挥,这时候就只能依靠先登部队的武器装备优势,以及气势如虹的士气了。
有的人渴望在此生最后一场战役里立下大功,然后功成身退在罗斯境内安详晚年。
佣兵出身的老格伦德,如今罗斯步兵第一旗队的旗队长。他曾是罗斯的敌人,得幸于留里克十二年前的宽恕,如今成为罗斯军中的一员老将。
可他就是罪人出身,需要用一生证明自己的忠心,一些攻坚克难的重任派遣格伦德领兵出动,他岂敢有怨言?恰恰相反,已经花白胡须的老家伙在得知任命后,高兴得手舞足蹈大笑不止。
当很多旗队长获悉大王将第一旗队定为“先登部队”,大家咬牙切齿百爪挠心。人人都知道先登者必将首先得到光荣,是大王太偏袒那个格伦德了,还是说大王是为了求稳。
加在第一旗队身上的光荣数不尽,它是罗斯最早建立的军队,历经大小战无数。很多人在第一旗队服役,也有很多人带着光荣永远留在了过去,如今待在第一旗队者个顶个是老兵。
近年来他们创造的最大战绩就是偷袭亚琛,如今再由他们首先攻入法兰西岛也很合理。
光荣的背后可能是英勇战死,当年第一旗队冲入亚琛,立刻与当地守军爆发输死搏杀,那些陷入绝境的守军会放弃幻想,恐怕第一旗队冲入法兰西岛后,面临的又是一场惨烈搏杀呢。
好在罗斯军已经变得无比强大。
先登部队以第一旗队的老兵为主,留里克又从其他部队抽掉强壮战士,他拼凑出五百人规模的重步兵,战士个顶个的彪形大汉,也唯有他们在穿上全套锁子甲、整体胸板甲后还能长时间搏杀。留里克估计着,只要在投石机砸毁城墙厚,重甲步兵控制缺口、完全扼杀敌人的反扑,战斗也就进入垃圾时间。
这天夜里,密集篝火将城南的进攻营地照得恍若白昼。
先登部队集结于此,他们排成矩阵接受罗斯王的检视,同时众多贵族们靠着篝火照明,也兴致勃勃地欣赏罗斯王麾下的一群狂战士。
他们虽不喝神奇蘑菇汤,各个都有发狂的倾向。
他们在进攻前不穿重甲,此次为了装点自己的强力,纷纷将真正的熊头装饰物扣在头盔上。
棕熊或是北极熊的脑袋经过加工,脑壳被挖空,正好容下一副圆顶的铁皮盔,于是满是獠牙的上颌骨就成了战士的帽檐。
因为“狂战士”一词的本意就是指“披着熊皮的男人”,先登部队这等打扮完美诠释了何为狂战士。
五百名狂战士在留里克的煽动下爆发出惊雷般的维京战后,他们的吼声很富有节奏,真是惊得守军瞪大双眼,昏暗夜幕下以为河对岸聚集了一群魔鬼,反正不是人类,是一种难以明说的怪物。
困守中的巴黎伯爵一直算着日子,罗斯王宣称了总攻时间,他就一边硬抗没完没了的骚扰,另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自己距离死期还有几天。
杰拉德二世已经夸下海口,他不会向诺曼人卑躬屈膝。“秃头”查理僭越称王,他也不愿意臣服那个蠢货。他决定以战死明志,反正独生女伊娃已经送给她叔父保护起了,没有牵挂的他敢于直面那一天的到来。
现在,那一天真的来了,还真是令人恐惧呢。
守军中的民兵都已经吓破了胆,唯有那些资深老兵与丧失了战马的骑士们,他们几乎被诺曼人摧毁一切,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决定与伯爵大人共同赴死。
守军精锐仍有约莫四百人,他们人人披甲,靠着仇恨维持着士气不崩,今夜大家又是躲在各个阴暗的角落,默默打磨自己的武器。很多人已经穿上了锁子甲,静候着明天城墙坍塌之时。
城墙真的会塌么?估计是不会的。
万一塌了呢?那就让敌人的尸体充当石块,将坍塌处堵起来。
守军的心情非常复杂,围城军一方气势如虹,这一夜很多战士根本无心睡觉,哪怕是第一旗队的老战士,一想到明日就是决战之日就亢奋的睡不着。他们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,因为就算是死了,也是以身躯血祭奥丁,死后的灵魂必上英灵殿。
困守城内的杰拉德二世一样彻夜不眠,就算是烟熏火燎,他仍令部下抓紧时间熬煮食物。安置在室内的大陶瓮在咕噜冒泡,有的陶瓮在煮燕麦,有的则是散发刺鼻气味的黑色物质。
他想着留下沥青已经没意义,再也不用它修补房顶了,还不如做成武器用于守城。
他没有更好的武器,不过仅仅是懂得将沥青武器化,已经使得他的战术思维远超普通贵族。
可他的敌人,是两座真正的怪物!
如果魔鬼可以具象化表现出来,无异于河对岸的桥头堡废墟突然屹立两座庞然大物。
“母头”投石机在后半夜被大量战士牵拉拖拽到南堡废墟,投石机的铁皮木轮在地面留下四道深深辙印。
当清晨薄雾散去,那些坐在城门口内的士兵,再一次透过隐秘的观察孔注意到河对岸的恐怖景象。他们本能的认为那应该是一种武器,鉴于前些日子突出破坏的具装骑兵的见闻,大部分守军已经不再是孤陋寡闻,他们觉得那应该是一种扭力武器。
什么东西能摧毁城墙?要么是用安装青铜冒的攻城锤不断撞,要么就是只存在于文献与传说中的弩炮了。弩炮,那是法兰西岛曾经拥有的重武器,虽说城头的弩炮仅剩一些难辨形状的朽木残渣,安装弩炮的巨大石头平台还在呢!
如今空荡荡的平台还能充当弓箭手们的射击阵位,在决战之日可以派人冒险站上去坚决反击。
起初杰拉德二世对堂弟的说法将信将疑,直到他真的摸到了南门的城门楼,从观察孔亲眼看到了两座投石机的魅影,才确定堂弟从未说谎。
高贵的伯爵下意识地发抖,一身锁子甲遮掩了主人的怯意,但瞪如铜铃的双眼、苍白麻木的脸,都在向身边侍卫暗示他们的伯爵已经吓坏了。
他愣了一阵子,不由自主地举起右手,在身上比划了个大大的十字:“主啊,野蛮人掌握了一种恐怖武器,请您救救您卑微的孩子吧。”
除了如迂腐教士般无能慨叹,杰拉德二世无力做任何繁殖措施,他只能瞪大双眼,最后默默祈祷着石墙遭遇任何打击都能岿然不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