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真参假面

3个月前 作者: 放浪书生
    第150章 真参假面


    人参娃娃是个宝,参苗却要血来浇;根根白骨抛山崖,人在深山不如草。


    张德禄特别迷信棒槌鸟。长白山里有一种棒槌鸟,红眼珠,黄眼圈,尾巴上有花点,叫起来很好听,听着像是喊“棒槌哥哥”……


    许多年后华龙飞才知道,那种鸟曾经是皇宫的贡品,是大名鼎鼎的飞龙。


    听到棒槌鸟的叫声,参伙子们立刻来了精神!


    张德禄伸直了腰,一声吆喝,大家再次动身,向一片红松林进发。走了十多天,这才是张德禄的山场。


    走进山场没多久,人们就看见林荫之下,草丛之中鲜艳的红榔头。参伙子们一阵欢呼,张德禄却坐到了树根上眯着眼睛,端着烟袋,不停地抽着旱烟。几个边棍开始采集艾蒿,端锅的开始在山场边上挖灶坑搭窝棚……


    两个年轻的参伙子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,绕过几棵大树,悄悄靠近那一簇红榔头。


    突然一阵惨叫,两个人甩着手,跌跌撞撞退了过来。


    华龙飞抓起梭罗棍子就要过去看,张德禄说话了:“华大夫,不关你的事。不守规矩命来换!”


    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挣扎着,吐着白沫子昏厥过去。可是山场里的参伙子对这两个人都熟视无睹,该干什么干什么。


    赶红榔头市,最要紧的就是提防毒蛇。采挖行传说,毒蛇是老天派来保护人参的。


    其实毒蛇守在参苗旁不过是为了一口吃!


    采参人盯着棒槌鸟,跟着棒槌鸟走,是因为棒槌鸟喜欢吃人参果。蛇也知道它好这一口,就专门守在人参旁,像一根烂木头一样,一动不动。棒槌鸟来吃人参果,就把自己送到了蛇的嘴边。


    两个人一念贪心,断送了性命。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,真要像那两个伙子,参伙子这帮那还不乱套?


    边棍们点燃了艾蒿堆,林子里烟雾笼罩,张德禄才拿起梭罗棍子在树干上敲击几下,起身走向那片红榔头。


    一年参叫三花子,二参叫八掌子,三年二甲子,四年灯台子。灯台子以下都不能动。


    五年生以上的四品叶、五品叶参把头张德禄才停住脚步喊山:“抬棒槌——”


    参伙子们围成一个方形站好,也跟着呼喊。不知是什么礼数,但能惊走飞鸟小动物。


    喊完以后,把头先用拴有铜钱的红绒绳套在参叶上。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人参生长在茂密的草丛中,拴上红绳是为了醒目,便于识别。拴完红线以后,把头要在人参周围的地上画一米见方的框框,四角插上四个人用的索拔棍,称之为“固宝”。


    挖参时先破土,然后用光滑的鹿骨钎子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挖参须子,把参须周围的土抠净后,再用青苔茅子将参拉出来。随后,用青苔茅子、桦树叶、掺上一些原土,把人参包起来,用草绳打成“参包子”。


    挖完参要砍“照头”,即由把头在附近选一棵红松树,朝着挖参的方向,从树干上剥下一块树皮后,在白茬树干上用刀刻杠。放山的人数刻在左边,有几个人就刻几道杠;右边刻的是几品叶参,几品叶就刻几道杠。


    华龙飞苦苦追寻三年,终于看清了关东参寻找、采挖的全过程。整片山场,这伙人一共抬出四棵五品叶,三棵六品叶。


    不过参包子都背在把头张德禄身上。华龙飞心里盘算,买下这七棵真参至少得一百大洋。不过现在连问都不能问,人参变现钱,至少得原路出山,再次祭拜山神老把头,才能披分手。


    离开山场,翻过两道山梁,参伙子们的队形开始松散了。也不像来的时候那样谨言慎行,话也多了起来。除了张德禄身边两个护参的老伙计,其他人都开始有说有笑。


    华龙飞也扔掉梭罗棍子,拿起了他的铁桦木医杖。


    张德禄看了他一眼,舍了梭罗棍子,拿起自己的医杖,那就是说华龙飞已经把自己撇出参伙子。他现在就是准备买下大货的野郎中。


    虽然不太合规矩,但是双方拜过山神把头之后好甩袖头子砍价。这人也算讲究。


    华龙飞跟着张德禄的参伙子刚刚拜过山神把头,参伙子们现在也都开始激动渴望。前后二十多天,大货出手就该披分手,拿到现大洋了!


    出山祭拜,顺序是从华龙飞开始,然后才是端锅的、边棍,次序跟进山完全相反。最后一个祭拜的是把头张德禄,他祭拜完毕就要收台跟华龙飞甩袖头子了。


    张德禄收了祭台,刚一站起身。啪的一声枪响,张德禄仰面摔倒,被一枪爆头!


    其他参伙子吓坏了,都吓得趴在地上。他们遇上绺子了!


    华龙飞还是第一次遭遇胡子偷袭。他很难想象,在这么深远的深山老林里还有胡子活动。


    人们太放松了,太渴望尽快得到银钱了。如果像来的时候那么小心谨慎,或许早就发现周边有人埋伏。


    华龙飞藏在一棵松树下,向四周观察着:“你奶奶的,哪路王八蛋敢打老子黑枪!”


    丛林里很快出现脚步声,随即人影也到了跟前。


    华龙飞仔细看了看,不禁笑了。这些所谓的胡子真没白叫,一个个胡子拉碴,乌黢抹黑,破衣烂衫,有的还穿着冬季的皮大氅。


    华龙飞悄悄掏出盒子炮……


    “蘑菇溜哪路?”胡子开始对迈子了。


    “溜你奶奶个孙子!”华龙飞抬手一枪,领头的胡子应声倒地。其他胡子也吓得趴在了地上。


    参伙子们没想到,一路不言不语的小大夫竟然这么厉害,这么火爆。


    “朋友,此山是我开……”


    啪——!对面一搭话,又撂了一个!


    这股绺子今天算是触了霉头,遇上硬茬子了。对手不但枪好,枪法更好!短家伙抬手就喷,根本不给你抬头的机会。


    胡子现在还不如这帮参伙子,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。也就是说,他们连起身逃跑的机会都没有。


    “枪是梗,弹是花,江湖路上是一家。在下,骑虎岭通天梁五经四万儿,报号疯子,朋友敢报个万么?”声音缥缈不定,忽强忽弱,竟然判断不出他的人到底在哪里。这个人姓苏,苏疯子。


    华龙飞也是心生疑惑,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?藏在哪里?


    “阳春雪万儿,行走江湖野郎中!”


    “哈哈,天下大大啦!宽城华兴堂苦水窑子坐过堂?”声音比刚才清楚不少,但嗓音变得跟狼嚎差不多。


    “你妈了个巴子,熟迈子,作什么妖儿?一条道,两条辙,行里行规,靠山吃山,你太他妈不仗义!”华龙飞说话间,围着大树转了一圈儿。


    啪!又一声枪响,将华龙飞藏身的树皮都打飞了。华龙飞反手一枪,草丛里传出一声惨叫。


    那声音又传出来:“压着腕儿,闭着火儿,买卖折了!”


    华龙飞:“我抬棒槌,你走马,靠山吃山。你的天窑子骑虎难下!”


    那声音:“一命顶一命,你们赚了。跪倒爬起,认个亲家。”


    对方要讲和,各做各的买卖,各走各的路。


    华龙飞不在乎那些参伙子,却在乎张德禄身上那七个参包子。尤其这伙胡子知道自己的底细,还知道华兴堂。能讲和最好,免得漏网,今后麻烦不断。


    于是说道:“打通场对迈子,咱们吃把齐草酒!”


    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,胡子们放下刀枪站起身,华龙飞一甩手把盒子炮扔到了自己的马鞍钩子上。


    “好吧哒!”胡子们一阵赞叹。


    华龙飞:“不见真佛不烧香!”


    “来了!”在祭台对面的一棵松树上飞下来一个身影。这个人落地后同样是穿着皮大氅,一抖手把树上的飞爪摘了下来。


    这个人肯定不是胡子拉碴,却戴着一个类似放山人常戴的黑色防蚊帽一样的东西。现在戴这东西为时尚早且不说,他也不嫌捂得慌。


    华龙飞扶着医杖站起身,一指那些参伙子: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,江湖债江湖了。我迈坎子,放他们回家!”


    苏疯子一挥手:“行帮家里,管不着。”


    华龙飞向参伙子们作揖说道:“买卖坏在道上,后事我领着。带一百足两块,各自回家如何?”华龙飞的意思是给每个参伙子两块大洋,张德禄和那七棵山参他经管了。


    参伙子们惊魂甫定,能逃活命就不错了。得两块大洋,简直是天外之喜!


    华龙飞放了大洋,看着参伙子们消失在荒僻的山道上才转回身,一指张德禄的尸体:“绷嘴子不算账,棒槌买识家。八十大洋买条路,台面开不开?”


    说话间,华龙飞瞥见脑后人影一闪。他也顾不得在说话,拧步转身,铁桦医杖横抡出去。


    当的一声,一道寒光,一把刀子飞了出去!


    那个胡子吼道:“伤我兄弟,还敢踹线儿。我插了你!”


    华龙飞又被激怒了:“胡子就是胡子,下三滥!”


    那胡子的日本刀还没抬起来,铁桦医杖迎面砸下!那家伙再也叫不出来,仰面栽倒……


    “杀——!”华龙飞再不留情,一根医杖,矫若飞龙,痛下杀手!两三个胡子哀叫着被他打倒!


    等胡子们抓起枪,他也从马鞍上摘下了盒子炮,躲在了马的身后。华龙飞再看胡子那些枪,不禁放心了。比山彪那伙还惨,两支步枪可能是老套筒,连木头枪托都没了,绑着一截木棍。那个戴黑色防蚊帽的手里拿的是被称为南部爷爷的老式王八盒子。打死张德禄的那颗子弹很可能就是它发射出来的。


    别看胡子的枪不行,可是他们最懂枪。要不是发现华龙飞管儿直家伙好,他们也不会想出讲和的下策。


    不过他们万也没料到,这个野郎中的医杖比枪还厉害!


    既贪财又贪人家棒槌,现在命都难保啊。苏疯子想明白了,野郎中行走江湖,跟着参伙子带钱闯进深山,没本事能行么?没要命的家伙那更不行啊。最要命的,他知道这个阳春雪万儿野郎中从来不缺钱!只要有钱,买什么好家伙没有?


    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,现在就算逃跑,这股绺子也得被他打的七荤八素,再也拿不起局来。


    无奈之下,他打了一声呼哨,抖起飞抓,飞身上树。其他胡子转身就跑!


    啪啪啪……


    华龙飞一梭子打出去,只打倒了两个,再找那戴防蚊帽的,已经再次甩出飞爪,逃到另一棵树上去了。


    华龙飞长出了一口气,坐到了地上……


    他不管胡子怎么样,却忽然对那人的飞爪来了兴趣。要是有了这玩意儿,今后翻山越岭采药去,那可就方便多了呀。王豆包完蛋,那么大年龄连这玩意儿都没有。


    埋葬了张德禄,怀里揣着七棵棒槌,辗转七八天,华龙飞才回到家里。


    一剂六君子汤王二兰还没喝完,山头集就有人传说,野郎中的徒弟生打硬要,欺行霸市,为非作歹……


    索巴根学完了在山头集的见闻,华龙飞都懵了。自己哪里来的徒弟?他现在唯一想传授的就是自己的侄子华凤鸣,可是孩子太小只有八岁。除了大哥大嫂,他对别人根本没提起过。他现在才二十岁,在老婆眼里都跟儿子差不多,哪里会收什么徒弟?


    从医学角度讲,只有日本人最为垂涎自己的医术。可是在他熟悉的日本人里,除了那几个打着医生幌子的日本特工,北山晴子绝不会自认是自己的徒弟。至于还算半个日本人的司徒慧,那是自己的师姐。


    他把剩下的六支人参,洗刷晾晒,用红线仔仔细细绑匝好了,装在木匣子里交给江翩儿。


    伏雨哗哗的下,他呆呆地坐在药材坊里。


    伏天对于农民,是个湿漉漉的假期;对于大夫也是个霉变的季节,储存的药材必须及时翻看。除了煎煮汤药,什么丸散膏丹都得罢手。


    野郎中最在意的就是声誉。


    所谓医不上门,没有哪个大夫会拿着布招子敲着别人家门问人家有没有病的,那是找揍!所以那一方水土都要靠机缘遇见患者,然后靠医术、药品、德行让人们口耳相传。这样你再次经过这个地方才会有病人主动找你,甚至有人不惜车马,老远去找你。


    这个所谓的徒弟,到底是何方神圣?是不是华龙云?是不是黄锦文?是不是小日本儿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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