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药香之家

3个月前 作者: 放浪书生
    第149章 药香之家


    国咏梅给华子定了调子就打算回公社。


    华子对她说:“其实这房子的价格不该你来定。前进大队一个莫名其妙的妇女主任,一个糊涂上位的会计,没一个当家主事的。你今后的工作谁来落实?从报纸上看,中国农村面临着巨大的变革。你这个党委书记不好干。”


    国咏梅:“我想回公社指派一个干部下来代理一段时间。”


    华子:“夫良匠无弃材,明君无弃士。人才有长短,能有巨细;君择材而授官,臣量己而受职,则委任责成,不劳而治。既然是代理,那就不如再用白凌云。”


    国咏梅瞪大眼睛:“你说什么?用白凌云?你刚才那些话是哪部书里说的,给我写下来。”


    华子:“是《帝范审官》里说的。我也没看过这部书,是在一段史料里看到的。前进大队的党员没几个,下派的干部不了解情况。一旦有事又是一通瞎指挥。白凌云被打成三种人,必然事事小心。总比什么孙信义、葛长缨要强吧。”


    国咏梅:“不能让她代理书记。暂时让她在大队做个助理,把班子撑起来。对于书记如果不下派就得通过党委例会研究。你抓紧去借钱把房子买下来!”


    当天下午华子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。


    笸箩店小饭店,满自由拿了三百,赵国伟拿出两百,元朝辉勉勉强强凑了一百。加上华子原来的二百块钱,也不过八百块钱。


    华子就算把那块旧上海表、破自行车都卖了也不值二十块钱。


    他们几个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,窗外车铃一响。进来一个高个子女人,是唐竹青。


    “你们这地方真够隐秘的。比特务接头还难找。”


    满自由:“唐大明星,你要侦查我们?”


    “切,我是想华子了。听说在这里能见到他,我找了三条街。”


    华子站起身:“唐姐,你怎么瘦成这样?文工团不管饭吃啊?”


    元朝辉:“傻小子,人家唐副团长那是减肥。我说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啦?”


    唐竹青:“我是受人之托。听说华子要买房子,还没钱。特地来凑个数。这是我和咱们户长凑的五百块钱,得记着还啊。”


    “是国咏梅?我说她怎么让我出来借钱呢。要不然老子一放赖,一分钱都不花。我看谁敢住进去!”


    唐竹青:“你小子别想歪的呀。户长说,你把那房子经管的很好。将来咱们这些知青要是回蘑菇崴子屯儿都有个奔头。有回家的感觉。”


    华子点着钱:“一千三百块。不跑这种地方光靠那点工分儿,我得猴年马月能还上啊。”


    唐竹青:“户长说了,不管你怎么鼓捣。当年女生房里那铺大炕得留着?”


    满自由:“留着干啥?她还想和华子在那大炕上生孩子啊?”


    唐竹青:“你嘴里就放不出好屁来!户长有对象了,是县委办公室的秘书。没有华子帅,可人家也是大学生。”


    华子问:“唐姐,你还没给我们找姐夫啊?咱们那个集体户,你可是大姐大。”


    “没找到,也没闲着。你等着吧。等我七老八十还找不着对象就去蘑菇崴子屯儿跟你睡大炕去。哈哈哈……”


    唐竹青一张苍白的脸上,一笑起来嘴唇松弛,脸上皱纹波涌。已经失去当年的活力。一点残存的美丽全靠化妆品维持着。


    集体户在蘑菇崴子屯儿,随着那五间房大院套归到华凌霄个人的名下,集体户也从此成为历史了。


    华子带着钱到大队部交钱,接待他的竟然是白凌云。


    华子看着她:“嘿嘿,现在什么角色?书记么?”


    白凌云收起面前桌子上的新华字典:“公社安排,我暂时在前进大队当农业助理。”


    华子:“这位置不错,挺好。我来交房钱,归你管么?”


    白凌云:“前进大队的事儿交公粮之前都由我转达给公社。”


    “五间房一千块。你点点。”华子将一百张大团结放到桌上。


    白凌云点了三遍把钱用报纸包起来,把写好的收条交给华子:“集体户现在正式归你了,蘑菇崴子屯儿谁也别惦记了。”


    华子:“哼哼,就是没这张条子我看谁敢惦记?就是国咏梅多事儿。一千块呀,娶俩媳妇儿都用不了。哎,等我收拾好房子,请你去我家吃饭。咱们喝点……”


    白凌云:“不去。我现在就住在合作医疗的诊床上,哪都不去。过几天我回蘑菇崴子屯儿把老房子收拾出来。”


    看着乐呵呵的华子走出大队部,上了自行车骑了出去。白凌云不禁五味杂陈……


    在这个小知青大男孩的身上,她得过不少便宜,也栽过不少跟头。尤其是这一次,她栽得鼻青脸肿人人唾弃!她成了狼心狗肺,忘恩负义的女人。公社一把手的官位丢了,政治前途没了。她被打成了三种人,这比当初的地富反坏右黑五类还可怕!


    不过华子说的对,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,谁没有打砸抢的经历?谁没参加过各种各样的运动?谁没参加过批斗大会?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升官了,自己却成了三种人?她在内心当中无数次呐喊,我冤枉啊!


    可是回过头想想,谁能为自己伸冤?唯一一个为自己的事闯过县委的华子已经被自己彻底给得罪了。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国咏梅,得罪了全体知青,得罪了蘑菇崴子屯儿大半个屯子!


    她后悔,太小看这个小知青了。想到自己的愚蠢行为,她恨不得抽自己一顿大嘴巴!


    她想不明白,这个华子肯帮忙却绝不肯为自己所用。她连田大裤裆都唯命是从,为什么不听自己的?


    跟他睡了,帮他想路子了,向着他说话了,他为什么不肯对自己俯首帖耳?


    白凌云越想越糊涂,越想越恨得牙根痒痒……


    华子开始还为花钱买房子犯堵,可是交了房钱再迈进大门,他真正体味到了主人的感觉!


    自己的,大院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!集体户从此真正变成了他华凌霄的家!他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,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。


    他奶奶的,我看谁还敢惦记我华凌霄的家!


    我卜山中居,柴门林际开。


    湖光并野色,一一入吾怀。


    再没必要挂什么收购站的牌子,再没必要假模假式弄什么学习室了,那就是个简陋淳朴的客厅。


    可是他走进屋内看见墙上的红色字迹又犹豫了。


    人的正确思想,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,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、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。人们的社会存在,决定人们的思想。


    世界是你们的,也是我们的,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,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,正在兴旺时期,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,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。


    时代变了,社会变了,可是这些道理,这些思想依然没有变,依然熠熠生辉!


    这面墙,这面墙上的内容一定得留着!


    华子还要再次搬家,把省城破院子里的东西一次都搬来。这次搬家不用偷偷摸摸给大队一把手送礼,不用贪黑起早,冷风热气地开着耶特跑那段寒风彻骨的路程。他找知情司机赵国伟,开汽车去!


    赵国伟又找了一辆卡车,把华子家里的药架子药柜、木床家什都搬了过来。


    一根黑色的医杖,高高悬挂在药架子上面。


    这根医杖上面本来还有个野郎中的布招子,可惜已经烧毁了。唯独这根医杖,烈火焚烧竟然没有被烧毁,依然坚如钢铁,乌黑发亮。


    他幻想有一天自己拿着这根医杖,纵马关东,行医治病,惩奸除恶。可是现在他还不敢拿起它,他还没有爷爷龙飞先生那样的修为。


    用剩余的三百块钱,华子又把收购站的临时货棚改建成一个大仓库!他得想法子赚钱还债。


    他跟梁老小儿李清华刘四儿康立梅悄悄商量好了,只要秋收一过就进山采山货。


    华凌霄坐在西里屋门口的凳子上,看着屋里的一切。


    药柜药架子是爷爷留下来的,书柜里百分之九十的医书是爷爷留下来的。杂书是自己偷来的,后来买的。还有小二妞装小人书的小书箱子,有季临风先生赠送给他的史书……


    这是自己的家!他看着悬挂在药架子上的黑色医杖,不禁心里发问,爷爷纵横江湖,行医医生,他有自己这样的家么?


    他十二岁离开华兴堂四处漂泊,最惬意的是跟奶奶在司徒医馆的时候。当他回到大关东,华兴堂没有他的立足之处,他在大山里安了自己的家。


    日本人入寇关东,华兴堂也没了,被日寇掠夺成了东兴堂……


    华凌霄可以断定,从现在起没有哪个侵略者敢从自己的手里,把这个药香之家给夺走!


    他走进药柜后面的过道,抚摸着虽然老旧却依然干净整洁的药架子。他拉开左下角狼毒的药斗子,把那个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再次塞了进去。


    整个药架子只有一个药斗子里面有东西,其他都是空的。


    他打开左上角第一个药斗子,里面有一个锦盒,锦盒里有一整支全头全须的人参!


    半个世纪过去,人参依旧明黄清亮,须尾分明。据说当时爷爷抬出过三颗上品人参,一颗被他送给了远在美国的师父司徒忆非,一颗他自己配药用了。这颗是他送给奶奶的,奶奶一直没舍得用。


    不知它还有没有药性,但都绝对不能动,这是爷爷奶奶两个人至死不渝的爱情的见证。


    ★★★★★


    谷雨后,白露前,人参娃娃红线牵。采挖行放山,春、夏、秋三季都可以放山。依不同季节称为青草市、韭菜花市、小夹扁儿市、大夹扁儿市、青榔头市、花公鸡市、扫帚头市、黄落伞市、红榔头市,直到下枯霜为止。


    四月入山,谓之放芽草市;五月进山,谓之放青草市,六月寻山,参花正开,谓之跑红头,是挖参的黄金季节,称为放红榔头!


    进山采参,一般是多人搭伙,称为拉帮。华龙飞进帮伙子,很容易、很特殊。只要棒槌抬出来,够上品货,多贵他都要,不披分手。


    进山时,有一个大伙都信得过、且有丰富放山经验的山里通当把头。这个张德禄就是参把头。入山时,采参人都带着小米、咸菜和炊具。进山后的第一件事是选好地场,在窝风向阳山坳里用树干、树皮搭个窝棚,以备居住。除了搭人住的窝棚外,还得再搭个小窝棚,这个小窝棚是用来供奉山神爷的,这是挖参这行特有的规矩。


    因为深山老林气候变化无常,野兽时常出没,为了保证挖参顺利,供奉山神是件最大的事。


    千百年来,上山打猎、挖参、采药的年年不断,在长白山上留下不少窝棚、马架子、地窨子。有些常来常往者,甚至在山上盖起了像模像样的房子,清一色的圆木,连皮都不剥,有的枝丫处还带着绿叶。


    房间里用具一应俱全,缸里有米,梁上有肉。采参者进得屋来,别问有没有人,只管吃,只管住。临走时,在灶坑里抓把灰撒在门口就行,主人就知道来过客人了。


    照山里的规矩,晚上想找地方住宿,清亮亮地喊一声:“有亮子吗? ”如果有人回:“房上瓦,台烘着!”那就是收到邀请了,尽可去住。这是山里惯用的唇典。”


    寻找人参时,采参人排成一排,彼此距离约一棍,称之为排棍。排中间的人叫挑杆的,一般都由把头或经验丰富的人担任。华龙飞算是生荒子,只能拿着索拨棍子跟在帮伙子最后。


    搜索过程中,如果有人发现了人参,就要大声喊:“棒槌!”,这叫喊山。把头接问“什么货?”发现人瞅准以后就要立即回答,说出几品叶。然后,大伙接着说“快当!快当!”,这叫接山。


    华龙飞对采挖行的规矩不感兴趣,也不管张德禄怎么指挥各个参伙子,他是每走一段路都要做下一个只有自己看得明白的暗记,观察着山形地理。他是大夫,深知道地药材根生长环境和不同产地的关系。


    长白山人参之所以不同于高丽参、西洋参、花旗参,一定与它的生长环境有着莫大关系。所以他只专心的看着前面的参把头把大家往什么地方带,他们所走过的山林都有什么特点。


    张德禄的索拨棍子在树木稀疏、阳光充足的地方从不往树干上敲击。在树木太密太杂的山地虽然不停地敲击树干,却绝不停步。


    只有在比较稀疏光线半明半暗,通风良好,土质松软的红松林才停下脚步。有时盘桓一两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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